從前、從前。
三上山住著可怕的可怕的大百足。
那龐大的身軀纏繞了山麓整整七圈半,
探至瀨田橋的巨首不時襲擊來往路人與琵琶湖中的生靈
--直到,名為俵藤太秀郷的武將出現。
他以沾有唾液的第一百隻箭矢射中大百足的雙目
以太刀將大百足的身體一分為三......
三上山住著可怕的可怕的大百足。
那龐大的身軀纏繞了山麓整整七圈半,
探至瀨田橋的巨首不時襲擊來往路人與琵琶湖中的生靈
--直到,名為俵藤太秀郷的武將出現。
他以沾有唾液的第一百隻箭矢射中大百足的雙目
以太刀將大百足的身體一分為三......
大百足是壞妖怪。
雷鳥很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點。
和蜘蛛、和鬼一樣,大百足是故事中的超級大反派。是大家所恐懼的存在、是必須被好人打倒的存在。
--而雷鳥對此感到徬徨。
她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那個應該恐懼大百足的「大家」,還是那個被「大家」所恐懼的大百足。
為此,雷鳥曾偷偷問過最喜歡的大哥。
--大哥不知道雷鳥是妖怪,所以雷鳥不能問大哥會不會討厭身為妖怪的她,她只能問大哥會不會討厭妖怪。
大哥當時說,妖怪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大哥不討厭好妖怪,但也不喜歡壞妖怪。
雷鳥對此感到更為徬徨。
--她可以成為好妖怪嗎?
雷鳥凝視著自己的掌心。
只要雷鳥希望,軟嫩的小手隨時都會覆上如同盔甲般的甲殼。
成為好妖怪的話,大哥就不討厭自己了嗎?
雷鳥曾經問過母親同樣的問題。
「--要成為哪邊,是雷鳥自己的選擇喔。」
而母親只是眨了眨眼,握著她的手,用那為雷鳥訴說傳說的溫柔嗓音,彷彿唱搖籃曲般地回答她。
「成為人也好,成為大百足也好,成為兩邊都不是的存在也好--是雷鳥和光燕自己的選擇喔。」
母親對她微笑。
「--但無論雷鳥和光燕選擇哪邊,媽媽都希望,你們依然能是媽媽的孩子。」
--那個時候,雷鳥哭了。
其實雷鳥不清楚自己哭泣的理由,但眼淚不停滑下眼角。
雷鳥也是這麼想的。
雷鳥想要當媽媽的孩子。想要當爸爸的孩子。想要當大哥和隼人的妹妹--想要當能夠待在大家身邊的雷鳥。
想要和光燕一起,留在大家身邊。
雷鳥不知道自己該選擇哪邊好,但她希望自己能成為--可以安心待在大家身邊的雷鳥。
而雷鳥其實沒有把握成為好妖怪,故事書裡沒有告訴雷鳥如何當一個好妖怪。
於是懵懂的雷鳥蓋上了大百足的故事書。
之後媽媽告訴了雷鳥很多很多事情。
人類和怪異的,漫長的漫長的歷史。
被人類欺負的怪異,被怪異欺負的人類。
還有--因為被欺負而成為怪異的人類。
--有力量的存在,會欺負沒有力量的存在。
沒有力量的存在為了得到力量而成為了怪異,或是哭著獻上最重要的東西,以尋求怪異的庇佑。
然後他們會復仇。
然後他們會被復仇。
然後人類與怪異的歷史就這樣如同螺旋般緊緊相扣,即使蒸氣冒出的煙在遠方升起,即使刺入彼此肌膚的觸感從冰冷變得灼熱,這份歷史也不曾斷絕。
這讓雷鳥的選擇變得更困難了。
母親的故事裡沒有壞妖怪和好妖怪,只有很多很多哀傷的人,還有哀傷的妖怪。
有些時候,有些時候--故事裡也會有純粹的壞妖怪。
就像是大百足。
但在母親的故事裡,大百足也是哀傷的。
做為最初擁有力量的存在,大百足被復仇了。只因為,也只需要因為--大百足奪去了很多其他人重要的存在。
但大百足並不知道這是錯的。
大百足只是--母親說,大百足就只是,太強大了而已。
為了維繫這份理所當然的強大,所以理所當然的吃人。
故事裡偶爾會出現渴望成為人類的怪異。
他們化作人身,試圖和人類飼育子女,卻總在故事的最後因為現出人形而離去。
他們就像是好妖怪。但好妖怪還是哀傷的。
--雷鳥聽了很多很多故事,她詢問母親,妖怪不能有好的結局嗎?
「--這個,因為媽媽是人類呢。雷鳥聽到的這些,都是人類編織出的,妖怪的故事喔。不是妖怪自己編織出的,妖怪的故事。」
不一樣嗎?她問母親。
不一樣喔。母親笑著。
「--所以,雷鳥想要給妖怪好結局的話--就必須,用妖怪的心,去編織故事才行。」
但是,那太難了。
要編織妖怪的故事,雷鳥一定得先成為妖怪才行。
負擔著變成哀傷的妖怪的風險,拼命去編織哀傷的妖怪的好結局。
雷鳥不想變得哀傷,雷鳥不想負擔那份風險--雷鳥想要當大哥的新娘子啊,雷鳥想要無論何時都待在大家身邊。
如果努力過後,還是不能得到幸福的話--那雷鳥一定會哭的。
聽了很多很多故事的雷鳥,下定了決心。
--雷鳥決定,當人類的女孩子。
最偷懶,但是,也最能輕易得到幸福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