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頓。
啊啊,那一定不是我,您認錯人了--
這麼說著的女子,臉上卻掛著讓神官不寒而慄的微笑。
凝視著神官嚇得落荒而逃的背影,女子低聲呢喃。
多麼不可思議的托夢!得快回家才行,得快回家才行--
女子這麼說著。
語聲未畢,容貌已化成了鬼女--
她那墨綠長髮倒豎半空,神社上方轉瞬間便烏雲密布。
狂風、暴雨、雷聲隆隆。
而女人的笑聲在風聲雷聲雨聲中迴盪--
雷鳥的養母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根據本人的說詞,就是凡走過之處必留下血案,每次田野考察都是一場賭命的偉大冒險。
但雷鳥沒有想到,這種體質也會傳到自己身上。
迎來第七夜的時候,雷鳥和結子說,想要見見結子的母親。
半是不捨那無盡的徬徨半是希望尋求解決那份執念的出口,她硬著頭皮進了武者小路家。
而結子的母親待她非常溫柔。
一邊說結子初次帶朋友回來不好好招待不行,讓廚子端出了一桌桌高級的菜餚糕點,熱絡非常。
雷鳥偷偷瞧了眼結子的神情,在那雙總是冷漠的眸子中,看見幾許溫柔的感傷。
所以夫人問她要不要乾脆留宿時,她鬆口答應了。
那晚她和結子睡在一間房裡,看見總是漠然的結子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才想起其實她還只有十四歲。
--和當年她被蛇帶弄得不知所措時,是差不多的年紀。
她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邊談論著該讓鏡子夫人多擴展交際圈,或許下次帶她一道去鈴蘭喝喝咖啡聽聽音樂,一邊沉入鏡子那徬徨而寂寞的夢鄉。
而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鏡子在那一夜,抵達了鳥居之下。
而在鳥居下等著她的不是傳達神旨的神官,而是丈夫的屍體。
撒在她身上的月光,那些盪漾著的記憶碎沫,還有整個神社,全被丈夫身上流出的血染得赤紅。
然後颳起了風。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與從赤紅的天空撒下的血紅大雨。
而鏡子笑了。她的笑聲在風聲雷聲雨聲中迴盪,又像是在哭泣。她放聲唱著謠曲--
『新愁舊恨化厲鬼--讓他知曉離恨天--讓他知曉離恨天--』
她和結子想把鏡子關在夢裡,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她們遠比宅邸中任何人都更早清醒,結子慘白著臉,直接就往父母的房間衝。
而雷鳥只覺腦海一片空白,雖然不能思考,但她的身體還是自動跟上了結子,並且在結子拉開門的瞬間擋在她面前。
化為生成的鏡子就這樣撲了上來。
撲上來的鏡子額上已冒出了新生的角,角冒出的血汨汨流出滴落在地。
想起身後的結子,雷鳥決定放棄閃躲,直接以手臂格檔住鏡子的攻擊。
「結子小姐...!結界......!」
武者小路先生不在房內。這是雷鳥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絕對不能讓僕役靠近,這是湧上雷鳥腦海的第二個念頭。
她們失敗了嗎?哪個環節出錯了?武者小路先生去哪了?
無數的困惑在鏡子的悲鳴聲中被掩蓋過去。
鏡子暴長的牙被用以護手的異形甲殼硬生生卡住,鏡子於是將已化出鬼形的手朝雷鳥揮來。
沒有閃躲的空間,雷鳥只能被動地承接攻擊,一邊感受微弱的結界悄悄地籠罩住這個房間。
如果對象是怪異或厄除的話一定三兩下就會被突破,但只是要讓僕役不能接近應該夠了--
「夫人,我是雷鳥......!您剛剛要攻擊的是結子小姐!」
雷鳥咬緊牙,試著在攻防中穩住自己的重心,試著擒拿住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的鏡子--卻徒勞無功。
狹窄的室內,身後的結子。相較起雷鳥必須小心翼翼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以避免將鏡子摔出結界之外,鏡子幾乎是傾盡了所有的氣力瘋狂攻擊著雷鳥。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這樣下去厄除會來的!請您--」
雷鳥知道這些勸阻的話語也是徒勞無功。
鏡子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血紅色的淚從她泛紅的眼角不停淌下。
「還--給--我--」
她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泣訴著。
「宗治さん是我的--宗治さん的命是我的,死也是我的--還給我--還給我--!」
雷鳥瞬間感覺心底一沉,結子顫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父親、死了......?」
是因為女兒的聲音傳到了鏡子的耳中嗎?鏡子發出刺耳的悲鳴聲。
像是要將壓抑已久的,不敢對丈夫洩漏出一絲半毫的怨恨與痛苦盡情宣洩一般。
--契機。
她們以為只要盯好鏡子,就能起碼阻止她遇見契機......起碼可以掌握住她情緒的流向......
只那麼一晃神,和鏡子纏鬥的雷鳥沒有擋下鏡子直取咽喉的攻擊,一個翻身就被壓倒在下。
「--雷鳥小姐!」
--怎麼辦?要踹開嗎?但這一踹一定會將鏡子小姐踹出室外--一定會引來僕役--
鏡子另一隻手高高舉了起來。
接著一縷月光倒映其上,隨即綻出了血色的花朵。
雷鳥只感覺到溫暖的什麼濺上了臉,伴隨著喉上的壓力瞬間消失。
雷鳥聽見被踹翻到一旁的鏡子發出悲鳴聲,望見熟悉的人影背光佇立在鏡子的身前。
--月光將染紅的刀鋒爍得閃閃發亮。
「--不可以、八重先生!!!!!!!!」
雷鳥沒有思考的餘裕,火辣辣地發疼著的喉嚨自顧自地喊了出來。
但那抹刀光還是墜了下去。只是沒落在原先瞄準的咽喉,卻刺穿了鏡子的琵琶骨。
八重先生的眼角是紅的。雷鳥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點。
鏡子小姐還在悲鳴掙扎。雷鳥想,自己必須做些什麼才行。
八重先生背著光的臉沒有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可怕。
--八重先生一定是生氣了。也是,大哥他們知道的話,肯定也會大發脾氣的。
「八......」
「算了,雷鳥小姐。」
結子的聲音蓋過了雷鳥的。虛弱,帶著顫抖,卻無比堅定。
雷鳥望向結子,跪倒在地的她披頭散髮,看起來也很狼狽。
那雙沉靜的黑色眼眸凝視著化鬼的母親。
「--是我輸了。我輸給父親了。是我沒想到他會在最後作弊......」
喃喃自語的口氣像是她輸掉的僅只是一場棋局,或是花牌。
但雷鳥聽的出其中的沮喪、悔恨--還有絕望。
「......可是,我不會讓他帶走母親的。」
結子說。似乎已經站不起身的她,狼狽地爬向被刀釘穿的母親。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如果您選擇成為鬼,那麼我就成為鬼的女兒吧。」
結子低下頭親吻了母親的鬼角,淚珠和著額角鮮血一同滑下,和母親血紅的淚溶在了一起。
「不管您到哪裡,結子都和您一起。」
結子握緊了母親化為鬼形,剩餘的那隻手,彷彿祈禱般地將臉頰貼了上去。
「--所以,請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去找父親.......」
--因為女兒的舉動停下了動作,失去了聲音的鏡子,終於又哭了出來。
她的鬼角還在。獠牙也還在。但是,哭聲卻像極了脆弱無助的、人之子。
「--結子......」
那是她今晚第一次出聲呼喊女兒的名。
而泛紅的眼初次映照出了女兒的身影。
「--嗯,我在這裡。」
刺穿琵琶骨的刀往上一抽,收回了劍鞘中。
而結子緊緊抱住了鏡子,不顧血染紅了她的睡裙。
--女人已跨過第一條線,是為生成,但雷鳥想,她再不會前進了。
無法後退,也不會前進,只要她的懷中還擁抱著最後一絲身為人母的眷戀......
根據本人的說詞,就是凡走過之處必留下血案,每次田野考察都是一場賭命的偉大冒險。
但雷鳥沒有想到,這種體質也會傳到自己身上。
迎來第七夜的時候,雷鳥和結子說,想要見見結子的母親。
半是不捨那無盡的徬徨半是希望尋求解決那份執念的出口,她硬著頭皮進了武者小路家。
而結子的母親待她非常溫柔。
一邊說結子初次帶朋友回來不好好招待不行,讓廚子端出了一桌桌高級的菜餚糕點,熱絡非常。
雷鳥偷偷瞧了眼結子的神情,在那雙總是冷漠的眸子中,看見幾許溫柔的感傷。
所以夫人問她要不要乾脆留宿時,她鬆口答應了。
那晚她和結子睡在一間房裡,看見總是漠然的結子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才想起其實她還只有十四歲。
--和當年她被蛇帶弄得不知所措時,是差不多的年紀。
她們睡在同一張床上,一邊談論著該讓鏡子夫人多擴展交際圈,或許下次帶她一道去鈴蘭喝喝咖啡聽聽音樂,一邊沉入鏡子那徬徨而寂寞的夢鄉。
而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鏡子在那一夜,抵達了鳥居之下。
而在鳥居下等著她的不是傳達神旨的神官,而是丈夫的屍體。
撒在她身上的月光,那些盪漾著的記憶碎沫,還有整個神社,全被丈夫身上流出的血染得赤紅。
然後颳起了風。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與從赤紅的天空撒下的血紅大雨。
而鏡子笑了。她的笑聲在風聲雷聲雨聲中迴盪,又像是在哭泣。她放聲唱著謠曲--
『新愁舊恨化厲鬼--讓他知曉離恨天--讓他知曉離恨天--』
她和結子想把鏡子關在夢裡,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她們遠比宅邸中任何人都更早清醒,結子慘白著臉,直接就往父母的房間衝。
而雷鳥只覺腦海一片空白,雖然不能思考,但她的身體還是自動跟上了結子,並且在結子拉開門的瞬間擋在她面前。
化為生成的鏡子就這樣撲了上來。
撲上來的鏡子額上已冒出了新生的角,角冒出的血汨汨流出滴落在地。
想起身後的結子,雷鳥決定放棄閃躲,直接以手臂格檔住鏡子的攻擊。
「結子小姐...!結界......!」
武者小路先生不在房內。這是雷鳥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絕對不能讓僕役靠近,這是湧上雷鳥腦海的第二個念頭。
她們失敗了嗎?哪個環節出錯了?武者小路先生去哪了?
無數的困惑在鏡子的悲鳴聲中被掩蓋過去。
鏡子暴長的牙被用以護手的異形甲殼硬生生卡住,鏡子於是將已化出鬼形的手朝雷鳥揮來。
沒有閃躲的空間,雷鳥只能被動地承接攻擊,一邊感受微弱的結界悄悄地籠罩住這個房間。
如果對象是怪異或厄除的話一定三兩下就會被突破,但只是要讓僕役不能接近應該夠了--
「夫人,我是雷鳥......!您剛剛要攻擊的是結子小姐!」
雷鳥咬緊牙,試著在攻防中穩住自己的重心,試著擒拿住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的鏡子--卻徒勞無功。
狹窄的室內,身後的結子。相較起雷鳥必須小心翼翼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以避免將鏡子摔出結界之外,鏡子幾乎是傾盡了所有的氣力瘋狂攻擊著雷鳥。
「夫人,發生什麼事了......這樣下去厄除會來的!請您--」
雷鳥知道這些勸阻的話語也是徒勞無功。
鏡子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血紅色的淚從她泛紅的眼角不停淌下。
「還--給--我--」
她只是用沙啞的聲音泣訴著。
「宗治さん是我的--宗治さん的命是我的,死也是我的--還給我--還給我--!」
雷鳥瞬間感覺心底一沉,結子顫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父親、死了......?」
是因為女兒的聲音傳到了鏡子的耳中嗎?鏡子發出刺耳的悲鳴聲。
像是要將壓抑已久的,不敢對丈夫洩漏出一絲半毫的怨恨與痛苦盡情宣洩一般。
--契機。
她們以為只要盯好鏡子,就能起碼阻止她遇見契機......起碼可以掌握住她情緒的流向......
只那麼一晃神,和鏡子纏鬥的雷鳥沒有擋下鏡子直取咽喉的攻擊,一個翻身就被壓倒在下。
「--雷鳥小姐!」
--怎麼辦?要踹開嗎?但這一踹一定會將鏡子小姐踹出室外--一定會引來僕役--
鏡子另一隻手高高舉了起來。
接著一縷月光倒映其上,隨即綻出了血色的花朵。
雷鳥只感覺到溫暖的什麼濺上了臉,伴隨著喉上的壓力瞬間消失。
雷鳥聽見被踹翻到一旁的鏡子發出悲鳴聲,望見熟悉的人影背光佇立在鏡子的身前。
--月光將染紅的刀鋒爍得閃閃發亮。
「--不可以、八重先生!!!!!!!!」
雷鳥沒有思考的餘裕,火辣辣地發疼著的喉嚨自顧自地喊了出來。
但那抹刀光還是墜了下去。只是沒落在原先瞄準的咽喉,卻刺穿了鏡子的琵琶骨。
八重先生的眼角是紅的。雷鳥後知後覺地發現了這點。
鏡子小姐還在悲鳴掙扎。雷鳥想,自己必須做些什麼才行。
八重先生背著光的臉沒有表情,卻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可怕。
--八重先生一定是生氣了。也是,大哥他們知道的話,肯定也會大發脾氣的。
「八......」
「算了,雷鳥小姐。」
結子的聲音蓋過了雷鳥的。虛弱,帶著顫抖,卻無比堅定。
雷鳥望向結子,跪倒在地的她披頭散髮,看起來也很狼狽。
那雙沉靜的黑色眼眸凝視著化鬼的母親。
「--是我輸了。我輸給父親了。是我沒想到他會在最後作弊......」
喃喃自語的口氣像是她輸掉的僅只是一場棋局,或是花牌。
但雷鳥聽的出其中的沮喪、悔恨--還有絕望。
「......可是,我不會讓他帶走母親的。」
結子說。似乎已經站不起身的她,狼狽地爬向被刀釘穿的母親。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如果您選擇成為鬼,那麼我就成為鬼的女兒吧。」
結子低下頭親吻了母親的鬼角,淚珠和著額角鮮血一同滑下,和母親血紅的淚溶在了一起。
「不管您到哪裡,結子都和您一起。」
結子握緊了母親化為鬼形,剩餘的那隻手,彷彿祈禱般地將臉頰貼了上去。
「--所以,請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去找父親.......」
--因為女兒的舉動停下了動作,失去了聲音的鏡子,終於又哭了出來。
她的鬼角還在。獠牙也還在。但是,哭聲卻像極了脆弱無助的、人之子。
「--結子......」
那是她今晚第一次出聲呼喊女兒的名。
而泛紅的眼初次映照出了女兒的身影。
「--嗯,我在這裡。」
刺穿琵琶骨的刀往上一抽,收回了劍鞘中。
而結子緊緊抱住了鏡子,不顧血染紅了她的睡裙。
--女人已跨過第一條線,是為生成,但雷鳥想,她再不會前進了。
無法後退,也不會前進,只要她的懷中還擁抱著最後一絲身為人母的眷戀......
戀の身乃、浮かむ事なき賀茂川に
沈みしは水乃、青き鬼
我は貴船の川瀬乃螢火
頭に戴く鐵輪乃足の
焔乃赤き、鬼となって
--恨みの鬼となって
人に思ひ知らせん
憂き人に思ひ知らせん
沈みしは水乃、青き鬼
我は貴船の川瀬乃螢火
頭に戴く鐵輪乃足の
焔乃赤き、鬼となって
--恨みの鬼となって
人に思ひ知らせん
憂き人に思ひ知らせ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