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見了蛇的夢裡,「她」變成了蛇。
蛇深深憧憬著一個人。思念著一個人,戀慕著一個人。
蛇愛著他的才華與理想,也同時愛著他的膽小與軟弱。
蛇愛著這樣的他。美麗卻又無比醜陋,醜陋卻又讓人無法自拔。
蛇決定包容他的一切--即使男人醜陋的那一面,將蛇刺得遍體麟傷。
『......因為,您是個軟弱的人,所以,無法對任何人獻出所有。』
蛇將一切獻給了男人--但男人無法將一切獻給蛇。
跟男人開始交往時蛇就知道,男人在家還有著妻児。
陪男人走過低潮期的妻子,至今也用娘家的力量支撐著男人。
蛇嫉妒著那個女人
嫉妒著那個,能夠和男人使用同樣姓氏的女人。
嫉妒著那個,生下神韻酷似男人的孩子的女人。
嫉妒著女人所生下的,與男人血脈相連的孩子。
這份嫉妒讓蛇對男人付出了更多更多。
像是要競爭著在男人心中的地位,蛇努力做著身為一個妻子所能提供的任何幫助
金錢、肉體、心靈--她溫柔而執著地服侍著男人,渴望讓男人成為無法脫離她的存在。
蛇以為自己辦到了。
直到蛇發現,男人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愛人。
那個愛人生下了,蛇一直想要,卻遲遲沒有懷上的,男人的孩子。
啊啊,那個孩子......叫做榮子呢。
男人給了那孩子他姓名中的一個字。
這意味著什麼呢?蛇拼命思索著.....
『.......我想包容您的全部,但懷裡所擁有的您,卻越來越少了...
一點一點地,被別的女人...別的孩子瓜分走了......』
蛇憎恨著分走男人的存在。
但蛇同時也絕望地發現,那個存在並不是來自於外部....
而是來自於她誓言要一起包容的,男人的那份軟弱。
『--好想要,您的全部..........』
越是抱緊懷中的存在就越是被刺傷
終於蛇意識到了,比起包容更能獨佔一個人的方法。
『--我喜歡您,好喜歡您,深深戀慕著您......所以,請讓我和您一同赴死吧..........』
緊牽著手,一起往彼岸去吧。
--其他女人無法追去的,彼岸。
連擁有男人血脈那些孩子們,也無法到達的彼岸。"
蛇的思念化為無數的衣帶,無數的衣帶又幻化成無數重的蛇。
重重層疊的 蛇帶就這麼緊緊纏住了安穩地睡在她身邊的男人。
勒上男人的脖子,束縛男人的手足,一重一重地將男人吞進蛇帶所形成的蛹中.....
蛇聽見男人的悲鳴,感受到男人的掙扎,嚐到了男人血的味道。
這些都是其他人不曾擁有過的呢,蛇對此感到滿足。
--啊啊,同樣愛著您的大家啊,真是對不起喔--
『--我要,一個人得到這份幸福了。』
蛇將自己的唇貼上男人已經無法說話的唇,收緊纏繞著男人的「軀體」,沉入沒有邊際的幸福之中.....
於是蛇與化做蛇的女人沉入了幸福之中,同樣在夢裡化為蛇的雷鳥,卻在現實驚醒了過來。
還沉浸在那份共鳴感情中的雷鳥狂顫不止,只能任憑淚水與冷汗不停滴落,像是要將她整個人淹沒般......
像是要尋找可以攀住的浮木,雷鳥轉首望向了枕邊。
她看見自己睡前鋪在枕邊做為媒介的衣帶化為了蛇,正被身側似乎也剛醒的光燕掐在手中。
然後是一聲不祥的,彷彿像是怪異在悲鳴般的撕裂聲。
下一秒,蛇被光燕徒手撕成好幾截丟了出去,斷開的蛇軀化為彷彿染著血的衣帶,孤單地飄落在地。
雷鳥還來不及感受那份與誰斷開連繫而反撲的不適,就被光燕緊緊擁在了懷裡。
「--什麼都,不會發生的喔。」
「我一定會,保護好雷鳥……保護好大家的……所以,不用擔心!」"
光燕彷彿是想同時鼓勵自己那樣地在妹妹耳邊低語。
越收越緊的雙臂多少讓人不適,卻傳達了「就在你身邊」的真實感。
「……光燕,一直都會在雷鳥身邊喔……」
「……嗚、嗯……」
從剛剛開始就喧囂不止,試著衝破做為人的雷鳥所設下的防線的,名為《百足》的怪異,終於平靜了下來。
是因為感受到同伴的存在嗎?還是身為怪異的那個自己也會痛苦,也會傷心,也會渴望被安慰呢.......
雷鳥的心跳與暴動的妖力,似乎都漸漸平穩了下來。
「要......要去救他們才可以....我知道....我知道他們在哪.....」
逐漸冷靜下來的雷鳥,忍不住低聲說。
「--不可以,你要跟光燕留在這裡。」
然後是,意想不到的聲音。
眼角還有著黑眼圈的隼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房門口,漆黑的雙眸正盯著地上的衣帶--曾是『蛇帶』的怪異殘骸看。
「……雷鳥。」
比雷鳥高大許多的半身哥哥,此時卻蜷縮起身子,彷彿要連她一同捲成小小的、不起眼的蟲子,靜靜的沉沒在別人的注意力下。
「……來不及了。」
「不是怪異,我們,來不及的。」
--卻吐出了這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
「......嗚........可是......」
雷鳥發出一聲沙啞的嗚噎。心中剛剛才被蛇的感情填滿的地方,似乎一瞬間空掉了。
「嗯。來不及了。......住在屋頂上的傢伙說,你用的是媽媽教你的方法......」隼人揉了揉額頭,大概是被偷溜進家裡的怪異吵醒的,「......這樣的話,你看見的,就是那個女人看見的東西......不是預知夢,而是就發生在你眼前的噩夢。」
「所以來不及的。」
像是要徹底打消雷鳥的念頭一般,隼人的聲音不帶有半絲情感。
「......而且就算來的及,也不會讓你們去。厄除說不定很快就會發現......你想衝去當現行犯給人抓嗎?」
「....................」
雷鳥一度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潰堤。因為悔恨,因為不甘心......因為恐懼。
雷鳥就是因為害怕反妖派的厄除......第一時間才不敢去找表哥的......
......所以,現在,不管是反駁的權力還是後悔的權力都沒有。
「……趕上了,也來不及的。」
而光燕小聲的嘟囔著。
--害死他們的,不是怪異,更不是沒有關係的我們。"
「……是……弱……」
……相當含糊,聽不清的聲音。
但即使不說出口,雷鳥也是知道光燕的意思的。
一直都是如此。
「.......跟強弱是沒有關係的......你不要又陷入對強大的憧憬裡啊......」隼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麼解讀光燕的話語
「強大很好?隼人就不會黑眼圈了。」
光燕蹭了蹭雷鳥,瞇著眼、昏昏欲睡的,沒有解釋的打算。
「......那是,披著妖怪的皮的......人類的黑暗面。」隼人猶豫了下,只說出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無論強弱無論好壞,每個人都有的東西......蛇帶就是這樣的東西具現化而成的怪異,名為怪異,但其實只是人披著怪異的皮.....」
「所以,不是我們能夠拯救的對象。......或許也不是,厄除能拯救的。想想大哥吧,雷鳥今晚做的選擇......是正確的。」
他揉了揉額角,「除了自以為是地玩通靈以外...不是專家就不要亂來啊!」
「...............嗯,對不起.............」
抱著光燕,雷鳥沉默許久,才乖巧地吐出了道歉。
之後,他們被黑眼圈很重的隼人趕回床上睡覺。
只是,那晚雷鳥始終沒能睡著。
--雷鳥知道,光燕想說的,真正的話語。
說不定隼人也知道吧......只是,他們誰也沒能說出來。
蠱惑女人,掐死男人,斷送他們生命的,不是名為蛇的怪異,也不是沒有伸出援手的雷鳥光燕
而是.......無法坦率地、隨心所欲地活著的,源自自身的軟弱。
這份軟弱變成了帶著詛咒與可怕力量的怪異。從軟弱中而生,卻執拗得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雷鳥閉上雙眼,第一次選擇去聆聽......那個一直被自己深深藏起的怪異的聲音。
--名為「百足」......不,名為「雷鳥」的怪異也在哭泣。
--恐懼,從來,都只源自自己。
她又想起了那隻被光燕掐死的蛇。
由雷鳥的衣帶化成的蛇帶,本來是想要去哪裡呢.........
「......明明生為人類,敗給了軟弱也會變成那樣呢.........」
但是,雷鳥想......她還是想成為「人類」。
不屈服於自己的慾望,不輸給自己的軟弱......
就樣是那個人在化為「蛇」之前,也只是個純粹深深戀慕著誰的,單純的少女而已......
雷鳥祈禱著,自己心中那個哭泣著的怪異雷鳥,永遠不會有化為蛇帶的一天。
前傳之壹 蛇帶 完